周六这天,尤尔根·克洛普在纽约基本算是休假,至少有几个小时可以消磨。时差让他清晨5点半就醒了,正好看到手机推送的通知：日本乙级联赛的大宫松鼠队开场0-2落后,最终却以4-3逆转取胜。这天他有足够时间观看RB莱比锡客场1-0战胜沃尔夫斯堡的比赛,漫步第五大道,在中央公园闲逛,还特意去体育画报体育场探访软糖熊——为即将到来的纽约红牛对阵纽约城FC的比赛做准备。而这一切让他顿悟：
“去年或更早的同一天,我本该在水晶宫球场解释球队失利的原因。“我太开心了！”他在CBS体育45分钟专访中欣然坦言,提及利物浦当日早些时候负于南伦敦球队时感慨道,“正因如此,我今天下午漫步中央公园时不禁想：没错！这决定太完美了。”
克洛普的周六时光为这位前红军主帅带来了令人欣喜的节奏转变。曾经他的周末总围绕着一场比赛展开,他为此承担着“百分之千的责任”——尤其当球队失利时。自离开安菲尔德一年多以来,他已转型担任红牛集团全球足球事务主管,他坦言这一转变对各方而言都堪称完美契合。他的战术理念与新东家高度契合,红牛集团既能借其夺冠声誉提升品牌影响力,他本人也能在与执教生涯高度相似的岗位上保持忙碌。至少在外界看来,这并非巅峰期教练应选择的职业路径,但他坚称这绝非退休。这份新工作也并非为日后重掌教鞭预留的过渡岗位。
“我毫无留恋,”谈及执教生涯时他坦言,“从第一秒起就毫无眷恋。”
“我不会重返”教练岗位
2024年1月,克洛普宣布将在执教利物浦近十年后离任,这一消息令许多人感到意外。红军当时仍处于上升期——该赛季他们赢得了英格兰联赛杯,在足总杯和欧联杯中闯入八强,并最终获得英超季军。足坛主帅鲜少在顺境中主动离任,而克洛普做出这一决定时,仍无疑是足坛精英中的佼佼者。
但当他回顾过往时,人们便不难理解他选择退出的决定。克洛普将双手紧贴胸前,缓缓合拢,描述着赛前曾有的感受。
“我不怀念坐在大巴上前往赛场时胸口发紧的感觉,”他说,”你告诉自己’这只是足球’,但身体就是无法理解。压力巨大、巨大、巨大。虽然我尚未完全告别,也明白人生有更重要的事情,但这份压力依然沉重——因为你想做得出色,想做到完美,想为人们而战,想赢得胜利,诸如此类。你只想享受当下所做的一切。”
自2001年在美因茨开启执教生涯逾二十载后,他毫不犹豫地坦言这项体育界最严苛的工作终究耗尽了他的心力。
当他最终离开利物浦的岗位时,身体也随之作出了反应。
“我24年都没生过病,所以离开利物浦后就病倒了,”他回忆道,”大概两三周后欧洲杯开赛。我们买了德国队所有小组赛的门票,还买了晋级后所有阶段比赛的选项票。我去了首场比赛,随后病倒了——那种前所未有的病痛。整整两周无法抬头的煎熬,只能反复哀求’能关掉灯吗？’简直疯狂——头痛、高烧,盛夏时节竟如此折磨人。我恨透了自己,对生活充满绝望。连头都抬不起来！这到底怎么回事？太不公平了。人生不必事事顺遂完美,但这实在太不公平,所以我的身体需要两周甚至更长时间来恢复。”
在两个国家赢得三座联赛冠军、一座欧冠奖杯,执教生涯取得500多场胜利,经历一场重感冒后,克洛普显然无需再证明什么,但他坚持表示并不特别怀念昔日的职责。远离教练席的一年时光并未让思念更深,反而坚定了他2024年冬季做出的决定。
“从某些角度看,我已是老人了,”这位58岁的教练坦言,”这意味着当我看着孙辈时,他们眼中我已是老人。但在足坛,仍有比我年长的人在执教……若今天要我为整个职业生涯做出抉择,我会说不。我不会回头,但看看卡洛·安切洛蒂,我甚至不知道他多大年纪,可能65岁左右吧。这意味着我有七年时间改变主意,所以或许不能百分之百断言绝不执教,但此刻我毫无遗憾。我享受当下所做的一切。我完全不想停止工作,也从未想过要停下。我只是需要、渴望其他东西。“
对他而言,”其他东西”正是红牛集团的工作——在那里他实现了两全其美：既拥有足够的工作量保持忙碌,又享有职业教练通常难以企及的工作与生活平衡,这种平衡感正是最能引发共鸣的吸引力所在。
这份被视为折中方案的工作是国家队主帅职位,克洛普虽从未担任过此类职务,但这类职位近期正吸引着全球各地备受尊敬的俱乐部主帅。明年夏天的世界杯上,毛里西奥·波切蒂诺将执掌美国男足帅印,托马斯·图赫尔将掌舵英格兰队,卡洛·安切洛蒂将执掌巴西队,而朱利安·纳格尔斯曼将继续执教德国队。他们此前均无国家队执教经验,其声誉恰如克洛普般,皆建立在欧洲顶级联赛的成功之上。
克洛普本人在正式加盟红牛集团前,也曾与美国队和英格兰队帅位传出绯闻,但他在暂别足坛期间婉拒了这两份邀约。如今休整期已结束,这位前利物浦主帅坦言,尽管俱乐部教练纷纷转战国家队,他仍无法理解国家队工作的吸引力,也不认为这份工作压力更小。
“完全没头绪,”他大笑着说,同时思考着近几个月俱乐部经理们为何纷纷接受国际职位。”真的不知道。作为球员,如果有人告诉我你有机会成为德国国脚,老实说我真不知道自己会付出什么代价。真的吗？我得做什么？得出卖什么？灵魂吗？我曾如此痴迷这个梦想——每个足球人都一样。这很疯狂,虽然教练的处境不同,但若想为国效力,我能理解,那将是莫大的荣誉。只是对我而言,至今从未遇到这种情况。我当时正与俱乐部签约,现在虽无合约在身,但此刻我实在无法想象自己当教练的样子。这并非任性妄为,[我]不是那种躲在角落哭喊“我不要当教练”的孩子。只是我清楚自己需要什么才能胜任这份工作。我必须保持巅峰状态。若达不到这个标准,我就不够优秀。既然不够优秀,何必勉强？这毫无意义。这就是原因。”
克洛普显然也无意在世界杯后接手德国队帅位。
“在我看来,国家队主帅的工作强度极大,”他表示,“人们总说,哦,他每三四周才工作一次,把球员们召集起来,反正都是好球员,所以我不太清楚。我从未真正考虑过这个问题。我是朱利安·纳格尔斯曼最坚定的支持者。真的。我希望德国队能夺得世界杯冠军,并让他续约几年。”
以“不同方式”执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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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夏天持续数周的感冒让克洛普得出两个结论：其一,他丝毫没有怀念执教工作；其二,他需要其他事情来充实生活。
“虽然我非常享受这段休息时间,但我很快意识到这只是我人生中最长的假期,而非未来方向,”他表示,”我不会无所事事。我深爱我的孙辈——需要右臂就拿右臂,需要左臂就拿左臂,没问题！但全天候照看？开玩笑吧？看着他在角落搭房子又拆掉？得了吧！……这很美妙,确实美妙,但绝不能全天候照看。”
去年十月,他被任命为红牛集团全球足球事务负责人,并于今年一月正式履职。他将这份工作形容为“像球迷一样拥有更多话语权”。而他的话语权确实相当可观——克洛普肩负着为红牛旗下国际俱乐部网络制定并贯彻战术愿景的重任,该网络包括六支红牛控股球队和两支红牛持股的球队。戈麦斯指出,这是红牛集团首创的职位,即便在足球界盛行多俱乐部所有权模式的当下,如此高阶的统筹角色仍属罕见,足以激发“真正的足球战略家”的创造力。
“这是红牛集团前所未有的职位,身处极具吸引力的俱乐部网络中,”戈麦斯向CBS体育表示。“在这里,他有机会开创全新事业,以决定性方式推动发展并留下自己的印记。他的理念与红牛完美契合——执教生涯中他始终致力于培养球队与俱乐部。最令我钦佩的是：他渴望每天持续学习。这种心态激励着所有人共同进步——不断学习。”
克洛普表示自己与红牛的风格天生契合,因为“我的生活方式就像红牛的哲学。这意味着在防守端做到完美组织,保持高强度对抗,诸如此类。”不过这并非克洛普与新东家唯一的共同点。
“红牛足球队的生活方式,就像我执教生涯中大部分时间的生活状态,”他解释道。”当球队表现出色时,其他豪门就会挖走顶级球员。我们从来不是足坛霸主,直到过去四五年在利物浦才有所不同。此前我们表现出色时,总有人挖走球员——罗伯特·莱万多夫斯基、菲利佩·库蒂尼奥、努里·沙欣,或是马里奥·格策。你只能哀叹’天啊,你们要去哪儿？’。这迫使我建立应对策略,而这种理念与红牛足球体系高度契合。”
克洛普将自己的理念概括为双重目标。核心理念是“成为人才储备库——我不想用’足球’这个词,但就是足球”,主要通过培养年轻球员实现。这个理念虽值得称道,但在复杂的跨俱乐部所有权格局下,实践时难免被质疑其正当性。克洛普对此类批评并不特别在意。
“我记得在德国的首次新闻发布会上说过,我想为人们插上翅膀,”他表示,”有人会说借用（红牛）公司的口号有点廉价,但如果我百分百坦诚,这确实是我内心真实的想法。我始终怀揣这个信念。我始终渴望发掘年轻球员并助其腾飞,所以如今我宣称要为他们插上翅膀——这恰是红牛的标语。你可以说它俗气,但它本就存在于我心中。……我明白人们对MCOs的看法。这就像纯粹的金钱交易,把球员从A队换到B队。现实中不会发生这种事。现在确实很难实现,这也不是我们球队的运作方式。”
此时战术理念便凸显出来——克洛普重新切换回教练模式。
“我们的战术理念建立在稳定性之上,因为若想给年轻人成长空间,就必须确保他们不会持续承受过大压力,”克洛普表示。”他们尚未做好准备。虽然不会说出口,但我们内心都存在这样的疑问——我们真的准备好了吗？既然不确定,就该营造稳定的环境基础。在球场上,这体现在防守体系上,只要全员都理解并执行。……很好,现在你可以飞奔、跳跃、勇敢突破,因为只要我们做好这些基础工作,你们就能成为世界上最勇敢的球队——犯错无妨,但失误发生在距离我方球门70-80米处时,你们仍有机会夺回球权。你们可以尽情发挥——穿裆、倒钩,随心所欲。放手去做,展现你们的才华。”
克洛普表示自己“并非那种事无巨细地告诉所有人该怎么做的人”,而是向教练们提出构想——正如戈麦斯所言,这符合他“自视为导师和切磋伙伴”的本色。戈麦斯同样感受到克洛普在媒体面前和这次45分钟访谈中始终洋溢的热情,他反复提及克洛普的温暖特质。一年多前他或许已心满意足,但如今克洛普浑身散发着蓬勃朝气,这或许源于他实现了多数人梦寐以求的工作与生活平衡。
“他高度专注、全情投入,同时极具同理心,”戈麦斯评价道。”他总能带动全队,让人感受到’我在这里支持你——随时找我’……他拥有非凡的沟通能力,直率坦诚却始终保持尊重。每次会议结束后,他都能让所有参与者充满正能量和干劲。我真心珍视他出色的软实力。“
克洛普的领导风格显得颇具耐心,他多次强调变革不会”一蹴而就”,尽管已着手推进若干构想。他透露本赛季红牛旗下球队采用四后卫阵型的策略出自其构思,其中纽约红牛队更在2024年美职联杯决赛征程中成功实践了五后卫体系。
“你们可能还记得,我刚来时我们采用五后卫阵型,那是另一种打法,”他说,”新赛季我们改打四后卫,阵型要么是4-3-3,要么是4-2-3-1。有时也会打标准的4-4-2,这没问题,但我们得达成共识——你看,当今世界顶级球队都在使用边锋。那套老体系类似4-2-2-2。边锋本是边后卫的职责,但现在不同了。其中缘由很复杂——顺便说一句,我能为此写本书——所以那个区域需要球员坐镇,不必固定人选,但首要前提是球员必须具备该位置的防守能力。在4-3-3阵型中,我的两名边锋——在利物浦时期大多是萨迪奥[马内]和莫[萨拉赫]。即便世界级球星也需拼尽全力奔跑,为此全队其他成员必须全力支援,将他们送至门前创造得分机会——这才是普遍共识。”
在红牛体系中,战术风格始终占据至高地位,克洛普甚至强调：相较于多数同行,该理念在集团旗下俱乐部的决策中具有更重要的权重。
“比如说,如果我们要解雇一位主帅,我希望是出于正当理由；同样,如果我们要聘请一位主帅,我也希望是出于正当理由,”他表示。”通常在这种情况下,更换主帅是因为成绩不理想,很少是因为战术风格不合适。大多数时候都是成绩不佳,而接任者往往是在压力下仓促签约的。就像’天啊！必须解雇主帅！盘口上还有谁？没人可用！但必须解雇！糟了！找谁接手？’这算什么？找个五年前在某处执教过的人？我们绝不愿这么做。更何况未来我们需要更多教练,所以一直在全球物色人才。我们一直在行动。但没人关注这些,因为大家习惯了我们在压力下仓促上马。事情就是这样,通常总能奏效——某种程度上带来新鲜空气,诸如此类。”
在管理层聘用与离职方面拥有话语权,或许是克洛普当前职责与过往职责最显著的区别,尤其对于这位“过去25年都听从他人安排,早已习惯如此”的教练而言。如今他周六大多能自由支配时间,但某些习惯依然如故。他表示观看足球比赛的时长与从前无异,只是关注的球队不同了。他的团队由托马斯·图赫尔的前助理佐尔特·洛和自己的前助手彼得·克拉维茨组成,他们同样会观看红牛旗下所有球队的比赛——并非以“裁判”身份,而是向主帅提供情报支持：“如果他需要的话,因为理想状态下教练根本不需要这些。”
简而言之,红牛的工作完美满足了他执教的渴望。
“我在管理球队,只是不在球场上。有时我会站在场边,”克洛普坦言,“虽非直接执教,但本质上我仍在以另一种方式执教。”
